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85章

關燈
郭嘉在前面疾走,河生亦步亦趨的跟著,出營帳百米遠的懸崖邊,他忽而腿一勾,直接就把個河生套到了懸崖邊上,手撕衣領,只要一松,河生就得掉下懸崖,粉身碎骨。

“郭三兒給你嫂子銀子,你嫂子不肯受,然後,他就私下給了你,而且,還單另給了你一筆銀子,是不是?”

河生這時候才回過神來:“大哥,小的錯了,小的也是一時糊塗,想著楊喜那廝,除了皇上的誰也不聽,小的也是怕您真需要銀子,何況咱們跟三爺一直挺好的,小的是真沒防著,他不過兩句打聽,就把咱給賣了?”

他從身上掏著,掏出一大沓的銀票來,慌慌的往外甩著:“小的跟著您這麽多年,這還是頭一回栽跟頭,不期是栽在自己人身上。”

其實劫人的非是血沈沙,而是郭旺。他和夏晚幾乎前後腳出金城,從河生這兒不過三言兩語,打問好他們的行蹤之後,才招呼血沈沙劫人。

血沈沙是個老頭子,聽郭旺說有這麽個孩子,於是想劫回去養著。但郭旺掌控著土匪們的財產,只要在夏晚和甜瓜大難臨頭的時候喊上一句,說這個月的利息給你們三分五分,那些土匪就會臨時反水,把夏晚和甜瓜拱手,送給他。

天大地大,財神爺最大。真叫郭旺得手,非但要嚇壞了孩子,只怕夏晚還會再度誤解郭嘉,倆人之間的誤會,也會愈結愈深。

也許夏晚此刻不是跟著他,而是跟著郭旺走了。

郭嘉望著遠山頂叫黑暗漸漸吞沒的晚霞,冷白的臉上泛著淡蒙蒙的青意:“河生啊,須知,此生你只能犯這一回錯。爺是你的大主子,甜瓜是你的小主子,此生,除了咱們一家三口的話,誰的都不能聽,誰的都不能信,否則的話,我爹還不知道我有了兒子,也不知道甜瓜生的有那般乖巧,你真要那天惹了事兒,頭發絲兒大的,但凡傷害到甜瓜一丁點兒,我就把你燒到祖墳裏,給我爹報訊兒去。”

實打實的跟了七年,河生跟著郭嘉的時候,也還是個孩子,跟著他千山萬水走遍,也知道自家這少爺平時溫默默的,只要動起來,兔子都快不過他,幹凈利落的殺人不眨眼。

他輕輕哎了一聲。

等郭嘉走了許久,才對著山林,狠狠搧了自己一巴掌。甜瓜那樣可愛的孩子,因為他一句無心漏出去的話叫山匪給抓走,他心裏那個悔,才是最難堪的。

長安,晉王府。

普寧寺午後的鐘聲悠悠穿過來,王妃孔心竹正在聽婆子回話。

她是將門之後,衣著樸素,行止也頗為大方,一張臉圓如明月,盤子不大,但五官英氣逼人。旁邊坐著的袁側妃,她是標準的清秀佳人,一張瓜子小臉,一對柳葉眉,也有四十的人了,唇角噙著絲絲兒的笑,大約笑的太多,很顯老。

站在孔心竹身後的,則是妾侍劉氏,她也有三十多歲了,是個無子的姨娘,就只能立在王妃身後,站規矩。

孔心竹道:“咱們王爺信中說了,年姐兒歸府,是府中最重要的大事兒。

他要咱們把長安城中下至十八歲,上至二十八歲的青年才俊們全歸攏一遍,列個名單寄給他,我揣摩他的意思怕是想給年姐兒選個好夫婿,這事兒我就托給袁氏了,你娘家弟弟袁琛不是在東宮為侍衛長嗎,讓他打聽打聽,世子身邊有什麽才貌雙全,家世好品行好的人才,全報到我這兒來。”

袁氏憂怯怯道:“要說年姐兒也是可憐,聽了她在外的遭遇,妾心裏都替她疼的慌,可是,怕她心裏還憶著咱們的舊仇。她畢竟是有過孩子的婦人,先夫又還是皇帝的寵臣,咱們再聽著王爺的替她擇婿,她心裏不滿意嘴上不說,轉身在王爺那兒告黑狀,只怕王爺要更厭咱們幾個呢。”

當年王妃趕陳姣出門,最後陳姣在甘州難產而亡,好好一個女兒也丟失了,如今陳姣的女兒歸來,是要手撕了孔王妃為自己和娘親覆仇,還是安安生生,尊尊榮榮在這府中做個縣主,這一府的女眷們心裏一點兒底都沒有。

王妃身邊還站著個婆子,人稱孔嬤嬤,是孔心竹當年的陪房大丫頭。

她道:“娘娘,那宋嬤嬤聽說年姐兒來了,就辭了東宮的差事,求著要進來伺候年姐兒,奴婢看她怪可憐的,就讓她來了,您看,這事兒辦的如何?”

孔心竹氣哼哼道:“這些攀高爬低的奴才們,嫌咱們晉王府在皇上那兒不受寵,都往東宮攀,如今想回來,美的她們。不要。”

原本伺候過李曇年的宋嬤嬤,因為嫌晉王府待遇不好,後來不知怎的就跑到東宮,還給世子李昱霖做了乳母,這不,聽說李曇年二十年後歸來,居然辭了世子乳母的差事,就又跑回來了。

孔嬤嬤垂著雙手,一聲不吭。

孔心竹想了半天,道:“到底是伺候過年姐兒的舊人,不定年姐兒會喜歡了,那就留下吧。”

今夜夏晚和甜瓜的晚飯是梁清備的,他是貴家少爺,除了行軍作戰,最擅長的就是吃喝享樂。

所以,就在郭嘉殺血沈沙的時候,他也在獵野豬,率著金吾衛們燙毛剝皮,膘足有一尺厚的大肥野豬,取三層夾花的五花肉,再加兩條最嫩的前腿,采了些山裏的野果子,野山核桃,榛子,野蘑菇,和著沙棘做成的醬汗,晚飯就是熱騰騰的烤野豬肉,烤菌菇。

郭嘉自己當然不敢先吃,又怕梁清烤的不好,親自上架烤,烤罷了,怕甜瓜要吃到灰,將那一只只的鐵簽頭都仔仔細細的拿著白帕子揩拭過,才敢親自端到帳篷外交給孫喜荷,給甜瓜和夏晚兩個吃。

吃罷了烤肉,還有鮮蘑菇燴成的湯,灑上野核桃榛仁碎子,郭嘉亦是親自端著,捧到門口給小甜瓜喝。

甜瓜頭一回睡帳篷,羊毛氈又是鋪在草地上,格外覺得新鮮,見娘端了燙進來,看了半晌,笑著叫了起來:“娘,這湯肯定是大伯燒的。”

夏晚道:“怎麽可能,他不會做飯的。”那大少爺打小兒連廚房的門都不曾進過。

甜瓜指著碗裏白嫩嫩的鮮蘑菇片兒道:“瞧瞧,一只只都切的像兔子耳朵一樣,可不是他?他分明說過,晚上要給我燒兔子湯了。”

夏晚留心去看,發現果真,一碗湯裏的鮮蘑片兒真的都是切成了兔子腦袋形狀。

她嘗了一口,淡淡的鮮味,趕了一天的路,吃的又是烤肉,這一口鮮湯下去,熨心熨肺的舒服。

喝罷了湯,倆人一只盆子裏洗罷了腳,皆是累了一日,夏晚要陪著甜瓜睡了,才打算去自己的營帳。

孫喜荷撩簾子望了眼外頭,郭嘉還連箭筒都未卸,腰間挎著長劍,麂皮軟靴,兩條長腿,亦站在火堵前吃烤肉。將士們正在講笑話,他笑溫溫的聽著,額前一捋淩亂的發,見有人遞酒過來,呷一口,隨即便丟予了人。

倆相比較,到底他肌膚白皙,相貌俊朗,穿著錦面袍子,便是清秀秀的書生,換上一襲黑衣,又比身邊的將士們更加英氣逼人,拔林的秀木一般。

“娘轉個眼光瞧著,郭六畜也不錯的。”孫喜荷道。

孩子吃了烤肉不消化,翻來騰去的。夏晚摸著兒子滿額頭的汗,低聲道:“娘,快拿個痰盂過來,甜瓜怕是要……”

一聲未止,孩子已經稀裏嘩啦吐了個幹凈。

這孩子是發病了,疼的喘不過氣來。於是孫喜荷連忙翻出靈貓香來,撩起衣服往他肚臍眼處塗著。這香氣濃郁的東西,有鎮定安神的作用,可以緩解他的痛楚。

但又不僅僅是往昔那種腹痛,甜瓜掙紮著,似乎是要去啃床沿,這氈帳裏沒有床,他撲過去一口咬上,卻是夏晚的手,也不啃聲兒,死死咬著,閉上眼睛就那麽喘著粗氣。

夏晚摸著兒子的腦袋,低聲的給他哼了起來:“黃河邊滴個石子,又尕又尕呀,那邊裏滴個娃娃……”

孫喜荷也跟著哼了起來,娘兒倆撫著孩子的腦袋,將他摟在懷裏,輕聲的唱著,也不知過了多久,孩子總算慢慢了松了齒,也睡著了。

出了營帳,已是滿天鬥燦時,郭嘉就站在不遠處。

寂寂山野之中,郭嘉就站在營帳前不遠處的火堆旁。放眼望去,周遭星羅般一座座營帳,將她們的主帳圍於中間,此時繁星滿天,秋風寒涼。

夏晚裹緊了棉襖兒,坐到篝火旁,道:“今兒那局,是旺兒設的吧。”

郭嘉一直頗為忐忑,就怕夏晚要誤會自己,聽她這樣說,心頭不由一寬,誰是誰非,她還是能看得清的。

他道:“你大約不知道,旺兒手裏掌著呼延天忠十幾年在關西經營,獲得的大筆財產,而且他黑白二道通吃,很多時候關西大營調兵,他的話比李燕貞的管用。”

夏晚知道郭旺和呼延天忠有往來,但以為不過是逢年過節給點打點而已,不期他竟有這般大的能量。

畢竟從小兒看著長到大的,打小兒就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她身後,夏晚道:“皆是弟弟,這些年我跟他們在一起興兒還罷了,不期旺兒竟會這個樣子,算是我看錯了他。”

於她來說,拿甜瓜的性命開玩笑的,她都不能忍,無論對方是誰。

“甜瓜的病犯的越來越疾了,那楊喜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,你能否跟我說說?”

郭嘉斷然道:“小人而已。”

夏晚覺得君子不難對付,最難對付的就是小人。

她垂眸輕輕嘆了嘆,道:“你要真想做甜瓜的爹,就一點點暖過孩子的心來,但別傷了興兒,畢竟他是甜瓜一心認定的爹,若有一日他真真兒認你做爹了,我不管的,誰叫他是你的種兒了。”

側眸,郭嘉唇角翹了格外的高,笑的微微顫著。低唇呷了一口酒,很想把這丟了七年的小媳婦兒摟過來,於這山凹裏的篝火旁,問問她這七年可經歷過些什麽,又是怎麽過的。

但他如今不敢再造次了,飯要一口口吃,路要一步步走,他栽了個大跟頭,傷透了她的心,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。

夏晚拿著根棍子伸手去撥那火苗子,恰就叫郭嘉瞧見雪白的手背上,齊茬茬一排血牙印子。

“甜瓜咬的?”一看就是孩子的牙印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